天下之道,統於六藝而已。六藝之教,終於《易》而已。學《易》之要,觀象而已。觀象之要,求之十翼而已。
孔子晚而繫《易》,十翼之文,幸未失墜。其辭甚約,而其旨甚明。商瞿、子夏之徒初不聞,別為之傳。(今傳子夏《易傳》是晚出依託。)
自漢而後,師說始分。由京、孟逮於虞、荀,雖各有所推衍,或出緯候,其書亦闕不具。王輔嗣始創忘象之論,其後言象者寖流於方伎。
直至伊川,特重玩辭,然辭固未能離乎象也。邵氏長於極數,然數固未嘗不本於理也。清儒力攻圖書,將“天一地二”之言亦可廢乎?近人惡言義理,將“窮理盡性”之說為虛誕乎?何其若是之紛紛也?大抵觀變者不必尚佔,觀象者先求盡辭,故說義不能祧王、程,玩佔不能廢京房。在漢則子云之《太玄》,在宋則堯夫之《皇極》,象數之宗也。若必以伏羲為先天,文王為後天,則與文言不符。不有十翼,《易》其終為卜筮之書乎?
“聖人設卦觀象,繫辭焉而明吉凶”,皆憂患後世不得已而垂言。《易》者,象也。象也者,像也。卦,固象也,言,亦象也,故曰“聖人立象以盡意”,“繫辭焉以盡其言”,所以設卦為觀象也,繫之以辭為明吉凶也。
能盡其意者,非由象乎?明吉凶者,非由辭乎?然則觀象者,亦在盡其意而已,何事於“忘”?乾馬坤牛之象,易知也;吉凶悔吝剛柔變化之象,微而難知也。未得其意而遽言忘象,未得其辭而遂雲忘言,其可乎?且忘象之象,亦象也,忘言之言,亦言也,是以聖人曰“盡”而不曰“忘”。
尋言以觀象而象可得也,尋象以觀意而意可盡也。數猶象也,象即理也,從其所言之異則有之。若曰可遺,何謂“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”邪,與其求之後儒,何如直探之十翼。
今為初學聊示津逮,未遑博引,但欲粗明觀象之法,直抉根原,刊落枝葉,必以十翼為本。間有取於二氏之說,假彼明此,為求其易喻。然臨機施設,未能精思,略引端緒,不務幽玄,廣可千言,約則數語,了不次第,故題曰卮言。冀或少助學者尋繹,匪敢自居於說《易》也。
附註:
[1] 十翼:《十翼》即《易傳》,是註釋《周易》的著作,內容包括《彖》上下、《象》上下、《文言》、《繫辭》上下、《說卦》、《序卦》、《雜卦》共有十篇,故稱《十翼》。
[2] 商瞿(公元前522年—?),商姓,名瞿,字子木,春秋末年魯國人,比孔子小二十九歲。商瞿喜好《易經》,孔子就傳授《易經》給他。後來商瞿又傳給楚人子弘。
[3]京,指京房(前77—前37年),西漢《易》學家者,本姓李,字君明,推律自定為京氏,東郡頓丘(今河南清豐西南)人。孟,指孟喜,西漢今文《易》學家,字長卿,西漢東海蘭陵(今山東蒼山西南)人。虞,指虞翻(164年—233年),字仲翔,會稽餘姚(今浙江省餘姚市)人。三國時期吳國學者,精通《易經》。荀,指荀爽(128年~190年),潁川潁陰(今河南省許昌市)人。東漢末年大臣、經學家。其易學思想主要見於李鼎祚《周易集解》所輯荀氏《易注》。
[4] 王弼(226年—249年),字輔嗣,山陽高平(今山東省微山縣)人。三國時期曹魏經學家、哲學家,魏晉玄學的代表人物及創始人之一。著作主要有《老子注》《老子指略》《周易注》《周易略例》四部。其《易》學主張“得意忘象”。
[5] 伊川,指程頤(1033年—1107年),字正叔,世居中山,後徙為河南府洛陽(今河南省洛陽市)人,世稱伊川先生。北宋理學家、教育家。著作有《周易程氏傳》等。
[6] 邵氏,指邵雍(1011年—1077),字堯夫,諡康節,北宋理學家、數學家、詩人,與周敦頤、張載、程顥、程頤並稱“北宋五子”。師從李之才學《河圖》《洛書》與伏羲八卦,學有大成,並著有《皇極經世》《觀物內外篇》《先天圖》《漁樵問對》《伊川擊壤集》《梅花詩》等。
[7]圖書:《河圖》《洛書》的簡稱。
[8] 紛紛(fēn fēn):多而雜亂的樣子。《孟子·滕文公上》:“何為紛紛然,與百工交易。”
[9] 祧(tiāo):把隔了幾代的祖宗的神主遷入遠祖的廟,引申為超越。王、程,指王弼和程頤。
[10]子云,指揚雄(前53年—18年),字子云,蜀郡郫縣(今四川省成都市郫都區)人。漢朝時期辭賦家、思想家。著有《法言》《太玄》等,將源於老子之道的“玄”作為最高範疇,並在構築宇宙生成圖式、探索事物發展規律時,是漢朝道家思想的繼承和發展者。
[11] 津逮:意思是指由津渡而到達,比喻通過一定的途徑而達到或得到的意思。
附語
《繫辭傳》曰:“夫《易》何為者也?夫《易》開物成務,冒天下之道,如斯而已者也。”《易》為六藝之原,亦為六藝之歸。《乾》《坤》開物,六子成務。六藝之道,效天法地,所以成身。“以通天下之志”,《詩》《書》是也;“以定天下之業”,《禮》《樂》是也;“以斷天下之疑”,《易》《春秋》是也。冒者,覆也。如天之無不覆幬[1],即攝無不盡之意。知《易》“冒天下之道”,即知六藝冒天下之道。“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還歸此法界”,故謂六藝之教終於《易》也。
《華嚴》“法界”之名與《易》“義”相準。
“忘象”之說本於莊子,然莊子即是深於觀象者,其所言莫非象也。
《河圖》數即本於《系傳》“天地之數五十有五”一節。《太玄》一六共宗,二七同道,三八為朋,四九為友,五五相守,畫出來即《河圖》[2]也。《洛書》九宮[3]出《乾鑿度》,皆出漢人,不始於宋也。
佔是古法。“觀變”雲者,不必定指卦變。人心一動,變即從此始矣。有變而之吉,有變而之凶,其象亦見於卦,佔者據卦象以斷,其吉凶可知也。然吉凶之道,皆由自致,初不待於佔。玩佔者,在觀其吉凶之所由而慎之於動,豈必日事蓍龜哉!
司馬溫公[4]曰:“《易》有七、八、九、六,謂之四象。《玄》有一、二、三,謂之三摹。”按揚雄立天、地、人三玄,玄即道也。其畫以—為天玄一方,--為地玄二方,---為人玄三方。是以一為天數,二為地數,三為人數,人道必兼天地之道也。三摹而四分之,為方、州、部、家,極於八十一首以當卦,合為七百二十九贊以當爻,所謂準《易》也。
揚雄善用奇,邵子善用偶。
“先天而天弗違”者,得乎理而一於天者也;“後天而奉天時”者,順乎理而合於天者也。老氏謂之“吾不知誰之子,象帝之先”,佛氏謂“一心遍現十法界,當知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”,先天也。“上律天時,下襲水土”,“存心養性,所以事天”,後天也。老氏亦言治人事天。性德是先天,未見氣時,此理已具,所謂“衝漠無朕”者也。修德是後天,形而後有,“善反之而存”者也。所謂“體性達順”、“配義與道”者也。是知不可以先天、後天分屬伏羲、文王。
象是能詮,意是所詮。
吉凶是《易》之情,辭是聖人之情。《易》之情見於象,“聖人之情見於辭”,“是故其辭危。危者使平,易者使傾”[5]也。
數在象後,理在象先。離理無以為象,離象無以為數。物之象即心之象也。
題“卮言”者,亦有二義:一不執義,二不盡義。不執者,郭象雲:“卮滿則傾,空則仰,非持故也。況之於言,因物隨變,唯彼之從。”此言不執持一己之見,乃隨順舊師所說,亦不主於一家,但取言說方便足以顯義而已。不盡義者,卮本酒器,滿亦無多。又其為器也形圓,故司馬貞以為支離無首尾之言。然如飲海,雖僅一滴,而鹹味具足,但取知味,不盡其量也。
又莊子所謂“和以天倪”[6]者,自釋雲“不言則齊,齊與言不齊,言與齊不齊也,故曰'無言’。言無言,終身言,未嘗言;終身不言,未嘗不言”,夫是之謂“和以天倪”。
附註:
[1] 覆幬(fù dào):意思是好像覆被,指施恩,加惠。
[2] 河圖,是中國古代流傳下來的神祕圖案(見下圖),河圖洛書的來由,是中華文明史上的千古之謎。“河圖洛書”在現存文獻中最早收錄於《尚書》,其次在《易傳》以及諸子百家亦有收錄。
[3] 洛書,是表述天地變化脈絡之數;“洛書”之意,其實就是“脈絡圖”,是表述天地空間變化脈絡的圖案(見下圖)。一般認為河圖為體,洛書為用;河圖主常,洛書主變;河圖重合,洛書重分;方圓相藏,陰陽相抱,相互為用。太極、八卦、周易、六甲、九星、風水、等等皆可追源至此。[4] 司馬溫公,指司馬光(1019年-1086年),字君實,號迂叟,陝州夏縣涑水鄉(今山西省夏縣)人,世稱涑水先生。北宋政治家、史學家、文學家。
[5]語出《易·繫辭下》:“危者使平,易者使傾。”自知危險而保持戒備的人,能夠平安;自以為平安而失去警惕的人,則會傾覆。
[6] 出自《莊子·寓言》:“卮言日出,和以天倪,因以曼衍,所以窮年。”和,合也。郭象注:“天倪者,自然之分也。”著者所說的“自釋”,實際上自釋的是“卮言”,而不是“和以天倪”。莊子自釋“和以天倪”在《莊子·齊物論》:“何謂和之以天倪?曰:是不是,然不然。是若果是也,則是之異乎不是也,亦無辯;然若果然也,則然之異乎不然也,亦無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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